乡土散文老家的老人

文/情感学院院长

全文共字

01

我的老家在鲁西南一个毫不起眼的平原小镇,和小镇里其他几个村落一样,若不是赶上农忙或者过节,我们村子里也很难看到几个年轻的面容。

许是因为年轻人陆续去外界闯荡的缘故,原先热闹非凡的村子渐渐冷清了下来。大白天在村子里走一遭,除了在街口看到几位老人坐在太阳暖儿里无精打采地发呆、隔着墙头听见某家院落里传来抹骨牌的响声外,偌大的王家庄再寻不见半点儿人的踪影。

年轻人一走,庄子也跟着苍老了许多。庄子的老和人的老大抵相同,牙齿掉落、头发稀疏、皮肤泛出色斑是人慢慢变老的标志,土墙坍塌、田地荒芜、庭院里爬满荒草是庄子逐渐颓败的象征。

弯腰忙碌了一辈子,青春和气力随着汗水浸入了土地,可到头来,村里老人的收成除了一副枯槁的面容和周身难捱的病痛外,再没有别的物件儿——即便如此,老人依旧不敢对土地有半点儿怨言,其中的原因简单而又可悲,因为他们依旧得靠着脚下的土地才能撑过风雨飘摇的暮年。

02

乡下的老人和城里的老人不同,他们没有动辄五六千的退休金,更没有养花遛鸟的闲情逸致。在王家庄,有不少老人明明已经七十挂零,可他们依旧不得不挽起裤腿起早摸黑地在地里头劳作。

那些实在不能下地的老人也不会甘愿闲着,或是在当院里豢养一窝山羊,或是在墙角开辟一片菜园,不怕摔倒的还敢在院子里喂一群鸭子......就是靠着这些活计,他们才得以攒下一些体己钱。

这些钱——不出意外,小部分会留给老人自己看病吃药,大部分都当压岁钱散给了朝他磕头拜年的后辈儿。

人一老心里头就容易发闷,为了解闷儿,老家的老人们特别喜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抹骨牌,抹骨牌并不是盘算着赢几个体己钱,主要是想着能和年龄相仿的街坊们聊一聊陈年旧事。

几十年前的旧事一提,说说笑笑中,人也顿时跟着年轻起来。可老人心里明白,这股年轻劲儿是虚无缥缈的,牌场子一散,人也就被推回现实了。

03

虽然没有听过“往事如风”这个词,可老家的老人们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诸多往事都被鲁西南那凛冽的北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
几十年的北风吹下来,不光往事,就连自己原先那么健壮的身子,竟也似破车一般眼看就要散架了——人一上年纪,腰是那么驼,手是那样抖,腿更是摇晃地迈不开步子。

腿一旦不听使唤,老人们手里也就不敢离开拐棍了。靠着这条用柏木做成的、永远不会受痛风折磨的“腿”,老人们得以踱出院子去街口儿露一露脸;胆子更大的,还敢跑到三四里地外的贾庄集上去。

乡下的老人向来不舍得乱花钱,他们去赶集不是因为家里短了什么物件儿,只是盼着在集上能瞧见多日不见的老朋友,即使碰不到老朋友的面儿,托相识的后生打听几嘴消息也是好的。

那会儿,跟着母亲赶集时,我时常能在集市口儿看到一对对手拉着手拉家常的老太太。许是因为彼此都有些耳背,眼看脸都快贴到一起了,她们依旧把说话的声音抬得老高。

聊天时,老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,有喟然长叹的,有沉默不语的,甚至还有悄然落泪的。那时我就模糊地感觉到——人到晚年,经历“悲离”的次数定要远胜“欢合”。

04

说来也是奇怪,人在年轻时,酸甜苦辣的味道各有所爱,可到了晚年,人的口味竟莫名其妙地统一起来。

小时候我就发现,王家庄里的老人在牙齿掉光之后的饮食习惯大抵相同。他们都爱啃发黄发面的苹果,都爱喝甜腻腻的红芋糊涂,都爱在餐桌上摆一盘淋了香油的腌胡萝卜丝......甚至,都爱在吃饭时听一段民间小调或者扬琴,在咿咿呀呀的小调或者亢奋异常的扬琴中,老人们竟将眼前的粗茶淡饭吃得有滋有味。

吃过饭后,老人一般都不会立马起身洗碗,他们或是在床上伴着收音机里的曲子躺一会儿,或是帮着桌子下面的花猫细细嚼几嘴馍,等觉得肚子里的吃食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了,他们才慢腾腾地去收拾碗筷。

大概是眼神儿有些不济,即使年轻时再体面讲究,一旦上了年纪,老人家里的锅台和碗筷也不免脏了起来。

看到日渐脏乱的厨屋,孝顺的儿女会诚着心劝老人跟自己一块吃住。可不到万不得已,乡下的老人是断不肯离开自家老院子的。

“金窝银窝,都不如自家的草窝!”相比于高楼、席梦思和鸡鸭鱼肉,乡下的老人更偏爱家里的趴趴屋、硬板床和红芋糊涂。不为别的,他们只是想守着老屋的一砖一瓦,只是想伴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。

年轻人大概不会明白,眼前的草窝看似荒芜凌乱,可它却是老人在世上难得的寄托和念想。

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姥姥家的老屋被推倒时的场景——众人高喊着号子一齐推墙头时,姥姥特意躲开了;等她回来时,老屋已经被夷为平地,当时姥姥沉默了许久,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。

......

05

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本来如此,我越来越觉得,随着时间的流逝,村里的老人好似老得越来越快。

有些老人,明明去年身子还硬朗得很,可一年的工夫不到,他们就在岁月面前败下阵来,瘫的瘫,瞎的瞎,甚至有的已经委身黄土。

回老家时,我总不忍心在村子里逛,因为一旦看到哪家木门上贴了暗黄的烧纸,我就知道这家的老人被苍茫的大地给带走了。

这是老家每一位老人的宿命,即使是被众人赞为最有福气的杨老太,在前年也同样被埋身于村东头的旷野之中。

可能是早就参透了这一宿命,老家的老人一过七十,他们总爱含着笑在众人面前自嘲“半截身子已经入土”;更有甚者,有些闲钱的人家早就在西屋里备好了一口黑漆棺材。

幼年时,我怕极了那个七尺三的黑家伙;可如今,我竟觉得它不再那么恐怖——至于其中的原因,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
也许,这和我后来经常去村里的老户人家串门儿有关。

#农村#

——end——

原创不易,期待您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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